凱西媽的書評

　　又跑去逛了各大Janeites（簡迷會），想查查除了 P&P，最受歡迎的是那一部作品，結果果然是Persuation　。呣，我也很喜歡這一本，因為它討論的主題與 P&P截然不同，要不是因為後半段出現了一點結構上的小瑕疵，真的可以並列為奧斯汀的兩大經典，唉，奧斯汀活得太短，不然她一定會把它改到最完美的！

兩大名作的比較
　　既然 P&P和Persuation是簡迷們最愛的兩部，又有著截然對立的許多不同，首先就把Lizzy和Anne 這兩位女主角作個比較吧！

　　在上表中，相同之處的重點在第三，因為女主角的家庭都不是很有錢，所以必須透過婚姻來改變經濟條件。相異之處則每一點都很有趣，一個是熟女，一個是青春玉女；一個是遵循世俗規則、謹慎行事的，一個則衝破階級籓籬、無所畏懼。所以這兩個愛情故事的著眼點也大不相同，達西被伊麗莎白吸引的原因，比較傾向是性荷爾蒙方面的，而溫特沃斯被安妮套牢的，則是溫柔的魅力。反過來看兩位女性，除了「被吸引」而愛上對方，還經過一番理性思考才踏入婚姻，這就是所有奧斯汀小說的共同點了－浪漫的愛情之外，一定要有理性。伊麗莎白的理性過程是去除她的偏見，而安妮本來就沒有偏見，她在年輕時被拉塞爾夫人勸服，決定「謹慎從事，自我克制」，在接下來八年的歲月裡，她歷經了自我的痛苦與撕裂，在萊姆之後終於找到自我，雖然這樣的女性成長歷程在書中隱而不現，不過反覆閱讀就能領略，就主題來說，其實這有趣多了，只可惜呀....

獨特的無聊氣氛
　　可惜的事先不管，這本書的優秀之處可多著呢！說實話，先看過 P&P再來看Persuation的話，可能會覺得很沈悶，書的開頭幾章先介紹安妮的父親和姊姊，勢利的沃爾特爵士和伊麗莎白‧艾略特小姐，安妮的出場顯得極為無足輕重，簡直教人很難想像，主角竟然是一個存在感這麼低的人，等到沃爾特爵士和伊麗莎白去了巴思，場景全換到安妮所在的厄潑克勞斯，她還是很像影子，兩位青春年華的默斯格羅夫家少女的風采，吸引著溫特沃斯（他到第七章才登場呢！也是很怪）不過呢，看完才會了解這種寫法的厲害，不須多置一詞，就舖寫出安妮的沈鬱孤獨（應該沒人能找到奧斯汀用來形容安妮內心孤獨的詞句吧！），這種孤獨感一直瀰漫著，直到萊姆行才豁然開朗，找來了奧斯汀所說，拜倫的詩句：

大海啊，大海
湛藍色的大海
我看到了你
那微波起伏
那無邊無際
那深不可測
我驚嘆

那海水拍岸的濤聲
扣人心弦
令我震撼
那海天相接的一線
充滿希望
使我癡迷
那湛藍而又起伏的
大海啊，讓我嚮往

心電感應？
　　瞧，很聰明的場景選擇吧！原來的枯燥感為之煙消雲散了，安妮心中的開闊展現在我們面前，可是安妮為什麼自此開始感到鬆弛自由呢？她和溫特沃斯自始至尾，幾乎不曾多談一語，一直要到更後面克羅夫特家、拉塞爾夫人、默斯格羅夫家及哈維爾家等一大拖拉庫人全都到了巴思，大家一起去聽音樂會時，才匆匆談了一點話，寥寥數語有關路易莎的事，那就算是安妮的定心丸了（原來溫特沃斯從來沒愛過路易莎），除了那短短一席話，到萊姆之前，男女主角之間根本都是很客套的互動，他們要怎麼猜透彼此的心思呢？這又是本書神奇處之一。

　　可以解釋成，萊姆是安妮在嚴謹自律的決定之後，經過八年的心路歷程才得到釋放的轉捩點。這種格局正好和 P&P又一個對比，後者是由熱烈奔放轉趨內斂平靜。嗯？回到正題，安妮的轉變是怎麼一回事呢？因為路易莎跌傷這個意外事件，她感覺出自己的持重受到溫特沃斯的倚賴嗎？還是因為碼頭上與艾略特的邂逅，引起溫特沃斯的嫉妒？甚至本威克「疑似」愛上她，也是一個助力嗎？其實有一個蠻重要的線索，就是「安妮變漂亮了」這件事，書裡面曾經三次提到這線索，第一次就是艾略特在碼頭上頭一眼見到她時，第二次是拉塞爾夫人回到凱林奇時，第三次則是她到巴思時被父親稱讚了。「變漂亮」是安妮內在歷程外顯的結果，所以表示在去萊姆之前，她內心就已經蘊釀了許多成長的伏筆，至於這些伏筆是怎麼來的，奧斯汀寫來非常隱微。

　　比如安妮在厄潑克勞斯照顧大姪子時，小姪子突然跑到她背上抓著她，溫特沃斯偷偷從背後抱走小傢伙，並講話逗他玩。又如散步到海特家的回程，安妮要坐上克羅夫特家的馬車時，因為累了有點上不去，溫特沃斯又悄悄地抱她進去。不過這兩件事的發生，安妮並沒有把它們解讀成自己還是被愛著的，只當作是「以往感情的遺跡」，也就是溫特沃斯念在舊情，不會罔顧道義看著她受難，才伸出援手。所以他們倆之間的關係，還沒有因此而明朗化，我覺得最重要的伏筆，是安妮躲在樹叢後偷聽到的對話，溫特沃斯與路易莎講的，關於堅果的比喻：

這是一只漂亮光滑的堅果，它靠著原先的能量，經受住了秋天暴風雨的百般考驗，渾身見不到一處刺痕，找不到一絲弱點。這只堅果有那麼多同胞都落在地上任人踐踏，可是它仍然享有一只榛果所能享受到的一切樂趣。

安妮的內在世界
　　這段話真的很重要，表示溫特沃斯雖然很氣安妮拋下他，但他心裡還是希望她能堅持初衷，而不是在無盡的歲月中，不斷質疑當初的放棄是否合理，並且這也正是安妮心裡的想法，所以最後溫特沃斯在嘈雜的客廳裡，寫那封著名的爆炸性情書時，安妮才會與哈維爾上校有一番，關於女性忠貞度高於男性的冗長對話。由此可見，安妮的成長是長久以來自我沈澱的結果，她消化了無數的痛苦，度過幽怨與自責的深谷，透過某種神秘的心理變化，找到新的自我。

　　看完信後，安妮想要立刻去追溫特沃斯，結果被好心的查爾斯盛情陪伴，無法單獨去找他，這一段讓讀者蠻緊張的，不過據說BBC 的影像版中，有安妮在巴思街道上奔跑的橋段，這樣安排的話似乎更棒，因為可以充份表現出安妮放開心胸後，拋下以往的沈鬱，自主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。呣，但好像太直接了點，也許奧斯汀的安排還是比較洗鍊一點。

瑕不掩瑜的敗筆
　　落落長寫了一堆，還沒提到那要命的「可惜之處」。綜上所述，安妮經歷一連串省思，最後在萊姆時開花結果，終於完全了解自己（其實溫特沃斯也是在萊姆發生重大心理轉折，不過書裡講得很清楚，就沒啥好討論的），那麼萊姆的路易莎事件，可是一個關鍵的意外事變，但是這件意外卻很不自然，讀到那段時感到很錯愕，路易莎只是從高一點的階梯跳下、沒被接到而已，怎麼會頭著地呢？而且事發後除了安妮之外，所有人都瞬間變成白痴，這麼重要的一段情節，安排得這麼不順，也實在太....

　　但略過這一點，安妮這種遵循世俗的愛情真的蠻酷的，奧斯汀首部名作「傲慢與偏見」點出婚姻的四個要素：性、經濟、愛情、獨立自主，現在這部遺作「勸導」，似乎又引進了第五個重要的東西：人際的平衡，即使安妮的家人愚不可及，她還是要顧及他們的感受，不只是浪漫地打破階級鴻溝，這一點被勃朗蒂罵得臭頭，說她根本完全不懂愛情為何物，不過奧斯汀卻穿越幾世紀，深獲廣大書迷的支持，到底誰比較浪漫呀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