凱西媽的書評

　　毛姆的簡介中，托爾斯泰心中有三個魔鬼：賭博、肉慾與虛榮心．出身貴族階級的他，年輕時過了不少荒唐的享樂生活，這些特色在小說人物塑造及人物的生活方式上，都很自然地呈現出來．托翁有個比較異於常人的地方：死亡的恐懼於心中揮之不去，深深地困擾著他，若細想並列舉「戰爭與和平」最能糾住我內心感受的情節，其中至少有一半是關於死亡的描寫，不過更動人是超越死亡的深刻思想－「為他人而活」的宗教情懷，很少有一部作品能讓我有這樣的發現，並且具有這麼強的震憾力，種種感受後面將細述，在這裡忍不住引述佛斯特「小說面面觀」中精彩的評論：

「戰爭與和平」雖然強調時間的作用，世代的興衰隆替，但其偉大性是不容置疑的．托爾斯泰敢於直陳人必然老死的事實－尼柯萊和娜塔夏的部份枯朽之可怖，談之令人覺得自己的青春似乎消耗得更多，然而它為何不會教人覺得沮喪？可能是因為它己超越於時間與空間之上．那種空間感，只要我們不驚恐，就有一種歡欣鼓舞作用，其效果一如音樂．開始唸「戰爭與和平」不久，偉大的樂章即行啟奏，但我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奏出來的．那絕非起自故事，雖然托爾斯泰與司各特一樣對後事如何一樣感興趣，與班奈特一樣的誠摯；也非出於事件或人物，而是來自散佈這些事件及人物的廣袤的俄國土地，來自橋樑、冰封的河流、森林、道路、花園及田野，當我們行經這林總總，眼見耳聞，其雄偉令人眩目，其宏亮足以震耳．許多小說家對鄉鎮村里等地域情有獨鍾，卻很少有空間感．在托爾斯泰神奇的技巧當中，空間感佔有非常高的位置，空間，而非時間，是「戰爭與和平」的主宰．

　　以上的讚美式評論，隨便找一找，至少也能找出兩打以上古今重量級人物，對「戰爭與和平」的歌詠與讚嘆，它真的是精粹至極的文學作品－開闊的畫面、完美的人物塑造、流暢的情節、優美的文采、深刻的思想意涵....時時抓住人的心靈，雖然沒有懾人心魄的劇情起伏來引誘你翻頁，但僅僅是躍然紙上的緩慢生活流動，和淡淡的文學風格，就能在閱讀過程裡充分感受到美好，這就是我在第一段中所說的「根本一點也不難讀」（只是需要點耐心、毅力）．

　　由於此書描寫一段不同凡響的重要歷史，讀之不得不體會渺小人類的有限性，由於書中不斷出現人物的死亡，讀之不得不感覺到，此種渺小在上帝面前，幾乎猶如不存在．讀畢全書，結論似乎是，面對這樣的有限性，「為他人而活」是解開那悲苦感的最好方式．在這部作品中的主要人物，如安德雷、彼埃爾、娜塔夏、瑪麗亞、羅斯托夫，都曾面臨絕望感，並且隨著時間的流轉一路成長著，他們多多少少在摸索著、尋找著人類的不朽性，尋找恆久的幸福，讀著讀著，越到後來越感到人需要一種力量，也許它叫做宗教，總之是人在不斷找尋的過程中被創造出來的東西，是那種教人要將整個生涯奉獻出去的神秘主宰者．活了沒有信仰的四十個年頭，養兒育女也晃眼七年多，甚至因和基督徒結婚而過了將近十年作禮拜的生活，我竟然此時才從書中體悟到：啊！人有什麼資格為了自己而活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