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鎖記.jpg著名的張學家止庵說:「張愛玲的小說有兩個特色,一個叫殘酷,一個叫蒼涼。」這其中,"殘酷"之美的上乘之作,《半生緣》當之無愧;而"蒼涼"之美的經典,則非《金鎖記》莫屬了。這部文學史上著名的經典美文,裝載各種繁複華美、令人精妙叫絕的比喻,同時文字充滿了飛揚的魅力、和對古典語言的嫻熟駕馭。

喜歡張恨水、受鴛鴦蝴蝶派薰染的張愛玲,從小就是非常會說故事的人,《金鎖記》這樣一個簡單題材的故事—青春美好的女子如何變成怨毒刻薄的婦人,文字信手拈來,意象流轉、豐富靈動,充滿了語言之美。然而,精緻美文所刻劃的,並不是什麼深邃清澈的境界,反而是污濁陰暗的絕對孤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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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情的罪.jpg“捨得割愛、把千頁手稿刪去八百頁也在所不惜”,是褚威格成功的秘訣。嚴格地去蕪存菁、精雕細刻的過程,保證了作品成為千錘百煉的精品。因此絕大多數褚威格的小說都是濃縮凝煉的中短篇;也因此,這部絕無僅有的長篇,一直以來都是褚迷們心中超級的夢幻逸品。

《beware of pity》是褚威格生前唯一完成的長篇,一貫細膩深沈的感情、濃烈馥郁的詩意,讀之令人心醉。她的華文譯本至少有三種篇名:沈櫻《同情的罪》、張玉書《愛與同情》、李雪媛《焦灼之心》,光從中英對照便可領略沈櫻譯作之美好—古樸典雅的文字不僅達意,更能傳神,但”小心同情”怎麼成了”同情的罪”呢?若讀完全書,應能感受到她體會入微、曲盡其妙的字斟句酌。雖說並非完全直譯,但在幾組譯名當中,是最能將原作情調與言外之意,微妙地傳達給讀者之佼佼者,可謂逸品中的逸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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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性的呼喚.jpg印象中,《野性的呼喚》是我的西方文學啟蒙書,苦悶的聯考衝刺期,這本精彩的小書曾帶來莫大的慰藉。毛姆爺爺說:「小說得有故事,故事就得曲折」。傑克‧倫敦超凡的生活經歷,豐富得像傳奇劇似的,因此所寫的東西,讓人感受到的,絕非生命的浮光掠影,許多出於細緻入微的觀察,散發出迷人的氣息,短短一百來頁的中篇,即使多年之後,仍教人感到悸動與充實。

如果有人想要鼓勵失意的朋友,讓他們振作起來,送傑克倫敦的書準沒錯!他的苦讀、苦幹、冒險和浪漫的生活、不懈的奮鬥、無畏的勇氣與自信,深入其所有作品的內涵,提煉出一篇篇熾烈的精神與驚人的精力之結晶。《野性的呼喚》裡化身為極地雪橇犬白克,展現盎然的生趣、澎湃的激情與淋漓盡致的狂野,讓一世紀以來世界各地許多粉絲,無怨無悔地奉之為人生座標。在舊金山,有位Russ Kingman先生開了書店,只賣跟傑克倫敦有關的東西;在北歐,也有傑克倫敦的俱樂部、年年聚會…凡此種種皆可見鐵杆粉絲忠誠依戀的程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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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生緣.jpg28歲,已寫出《第一爐香》、《傾城之戀》、《金鎖記》、《心經》、《封鎖》、《紅玫瑰與白玫瑰》、《花凋》等曠世經典中短篇的張愛玲,首次嘗試創作長篇。年輕祖師奶奶一出手,就是經典,《半生緣》無疑是有史以來最受歡迎的張作。

無數讀者讀《十八春》(改寫前的《半生緣》,連載於當時的上海《亦報》)讀得如醉如癡,常對書中人物真假不辨。當讀到曼楨被姐夫污辱,所有人無不義憤填膺,不但為曼楨一掬同情之淚,也狠命詛咒曼璐和鴻才。甚至很多人在連載期間寫信給張愛玲,認為非把這對狗男女槍斃不可(Orz.…),他們不忍看到曼楨的悲劇再發展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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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十大小說家及其代表作.jpg只要是藏書迷,很難不被這類"書單之書"所誘惑,如《一生的讀書計劃》、《人生必讀的x 本書》、《逛書架》、《影響世界的100本書》等,毛姆的這套書單自然也不例外。不過這本書的寫法很奇特,一向堅持"樂趣為閱讀最高指導原則"的毛叔,即使寫讀書指南,仍然充滿個人色彩,精彩絕倫、令人一讀再讀也不厭倦。
 
本書的魅力,藉由大師的閱讀品味,自浩繁書海中精選出名著,自不在話下。這些的確都為雋永之作:
托爾斯泰-《戰爭與和平》
巴爾扎克-《高老頭》
費爾汀-《湯姆瓊斯》
珍奧斯汀-《傲慢與偏見》
司湯達爾-《紅與黑》
勃朗特-《咆哮山莊》
福樓拜-《包法利夫人》
狄更斯-《塊肉餘生錄》
杜思妥也夫斯基-《卡拉馬助夫兄弟們》
梅爾維爾-《白鯨記》

許多現代作家開的書單裡,這些書仍一再上榜:http://blog.udn.com/mobile/jason080/9115862(英美知名作家最愛的十部小說)

毛姆的選書眼光無可挑剔,卻也…無啥特別(畢竟有這麼多作家也選了差不多的書),可想像地,若僅僅中規中矩地挑書、寫書介,一定令粉絲們呵欠連連—豈不辜負了毛叔“享譽國際的憤世嫉俗”之名?當然他老人家絕對不會就範的。

本書的迷人之處當然還是一貫的毛氏風格—自信、武斷、偏執、酸腐。他創造了一種特別的架構來寫就文學評論;以顛覆的中心思想貫穿全書:十位偉大的小說家?他們的作品個個卓越非凡,但這代表創作者也和作品一樣偉大嗎?哦不!相反地​​,他們包辦了人性的一切軟弱,優柔寡斷、表裡不一、自命不凡、古怪陰森、沾花惹草、好賭成性,甚至有幾位因為生理殘疾而常處於瘋狂狀態,讀畢全書之後幾乎確定,偉大的藝術家必定有其不幸之處,他們的作品都淬煉自生命的磨難、孤獨、痛苦,而"成就偉大作品的巨大扭曲力量為何?",也幾乎能作為閱讀所有名著時的懸念。

成書的中心思想固然偏頗,舖陳展開的方式卻有如學術研究般嚴謹,通過分析作家的性衝動(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,於毛姆幾部關於心靈探索的長篇中,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),以及檢視其幻夢殘片來檢視創作的動機。淡淡的平舖直敘,嘩啦道來作家們的生平。

但這平易近人的語調,卻有著極度鮮明的感染力,因它一而再、再而三地以客觀陳述,不斷地讓上述中心思想,不言而喻在他們的人生際遇裡得到印證。若「重覆」是極其有力的文學技巧,毛叔所要闡述的理念可不只重複了三五次,而是整整十次的迴環往復,那種力道、那種美感,竟是出自看似不經意、絮絮叨叨的閒談,完全不見釜鑿痕的手法,令人嘆服。

十位作家的貪瞋癡慢疑與人世浮沈,是否確立了痛苦與創作本能的關聯?答案恐怕是否定的,因為在《作家筆記》中提到關於痛苦,毛姆比陀思妥耶夫斯基要坦誠百倍:"痛苦能使人完美,使人高尚,這純屬杜撰。苦難壓抑活力,敗壞道德,它

不能育人,只能毀人。要是跌進水裡,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是無關緊要的,反正他得掙扎出去,不然就得淹死

。毛姆的兩個觀點:一、創作天賦是種內在的本能騷動,和任何意志的努力無關;二、創作的療癒之效,書寫(或畫畫)為承載了巨量痛苦的人們,提供逃避人生單調孤寂的管道,在因緣俱足的當下,他們甘為一線光亮豁出生命,創作成為強烈愛好、終身唯一大事—和飢餓和口渴一樣迫切的需求。對曠日費時的作品,以長篇小說而言,既然是篇幅相當長的作品,寫起來難免要花費一段時間,有時甚至要好幾年,作者不可能被"靈感"魅惑這麼長的時間,只能孜孜不倦地下工夫、有時仰仗他的能力技巧

。閃爍輝映人性高貴光明一面的偉大作品們,刻畫混亂與放縱、卑微與黑暗、衝突與復雜、慾望與貪婪、暴戾與燥鬱、暗影與假面,究竟這群同芸芸眾生一般生活在地球上的大作家們,與你我有何不同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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洋飯二吃.jpg瘂弦說,文人分兩類,狂放型如李白者,他們的作品自我意識雖濃厚,其瀟灑自得,在茫茫紅塵中卻有一種提升的力量,教人心生嚮往。而謙沖型則以幽默自嘲的方式,來表達觀點與情感,如金聖嘆的三十三“不亦快哉”,讀之如聽老友恣意暢談,教人覺得又親切又喜歡,因為幽默風趣彷彿天籟,為苦悶的塵世帶來許多人生的趣味。

中西幽默作家多,如毛姆、珍奧斯汀、馬克吐溫、歐亨利等,華文作家如侯文詠、王大空、顏元叔、趙寧、夏元瑜、吳玲瑤,甚至張愛玲等,亦不遑多讓(說到張的幽默功力,蘇小妹以"去年一滴相思淚今年剛流到腮邊"形容東坡的長臉;曹七巧更絕,《金鎖記》裏她對長安說:"你新嫂子這兩片嘴唇,切切倒有一大碟子",真的!叫她第一名....)。好的幽默—優雅、機智、詼諧—能增添作品的雋永魅力,提升語言的藝術風格。在廣闊的文學曠野中,這類作品可說是寥若晨星,因為坎坷不如意的人間事,要以諧趣切入,需要的是寬厚溫暖、豁達大度,它不僅是寫作方式,更是智慧與練達,這可不是容易達到的境界。

這其中,週腓力是箇中高手,他的《一周大事》獲選1985年時報文學首奬,我記得是國中剪報時讀到的,當時便留下深刻印象,事隔三十年,偶然在二手書店裡瞥見他的書,記憶依然熟悉而鮮明。可見其幽默功力之深,教人多麼經年難忘。讀週腓力輕鬆自揄的文字,對照他不得志的人生,有相當大的反差。客走他鄉的旅美華人,為追求美國夢而孤獨奮鬥。踏上彼岸後才意識到,現實逼人、謀生不易,與想像有很大的出入,離鄉背井的辛苦、環境適應的艱難、令人不忍卒睹的真實,在他的筆下,輕輕化成了諧謔與妙趣。

例如書名《洋飯二吃》,取自「美國人不給飯吃,我給美國人飯吃」、笑中帶淚的筆調讓人心之餘,也感受到個中辛酸—掙扎中求生存、新移民的無奈;又如同篇中周轉的太太要他向朋友借錢,他答道:「我只有兩種朋友,一種是有錢而不肯借,另一種是肯借而沒有錢。」雖有些油嘴滑舌,若非世事洞明者,卻也參不透此理,那種對他人不抱無​​謂期待的態度,其實是大智若愚的。

本書所收錄的七個短篇皆精彩有趣,或是嬉笑怒罵、或是逗趣中透著悲涼;或滑稽荒謬、或搞笑而不失深沈。週腓力獨特的語言風格,讓人一親近就會入迷,剛開始也許是帶著休閒的心情閱讀,但哈哈大笑之後,卻也像聽了好友暢談他的親身閱歷,總能有些欣慰和體會,無意間在舊書店挖到這塊寶,感覺就如找回了一位開朗的老朋友,這可是三十年別友,抵暮忽至,相去甚遠,不亦快哉啊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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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使的呢喃.jpg百家爭鳴的日本文學奬裡,最常用直木賞、這本推理小說真厲害、本屋大賞等奬項來挑書,偶爾也翻下芥川賞書單。仔細瀏覽的話,會發現貴志祐介這部《天使的呢喃》,並不在上述受賞名單當中,不過,它卻絕對是科學控們的天菜。

首先它的發想就夠迷人。探討恐懼的作品多如繁星,貴志桑獨樹一格從演化的角度切入。由於恐懼是在叢林裡生存的必備感知,掠食者所激起的深刻恐懼,足以讓弱小的動物在短時間內逃到安全的地方。而本書的主角—禿猴線蟲,卻能藉由不可思議的機制,將宿主本能的生存恐懼化為快感,使其不但不躲避天敵的獵捕,還會作出主動接近他們的自殺行為。這樣一來,宿主被天敵吃掉後,寄生的蟲卵便在消化道中孵化,形成新的線蟲生活繁殖循環。又因為人類基本上沒有什麼天敵,追求致命恐懼感的行為便因人而異,線蟲的寄生將人投入意識中最脆弱的部分,最終走向滅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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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看.jpg《連環套》(以下簡稱《連》)收錄於《張看》。故事以香港為背景,敘述廣東人養女霓喜的一生,她先後跟了不同種族的男人(印度人雅赫雅、中國人竇堯芳和英國人湯姆生),生下幾個混血孩子,但從未正式結婚。人物原型是張愛玲在香港求學期間,透過炎櫻認識的一個廣東女人(麥唐納太太)。

霓喜以同居為終身職業。故事起首描述女主角的文字超級經典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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遇見林徽因.jpg一直非常喜歡林徽因的詩,認為她的才氣甚至超越徐志摩。不過偶然間,在某個建築論壇上看到關於她的介紹:「少有人知林徽因在建築上的成就,她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女建築師,其傳統建築著作,一直是從事中國古代建築史或文物古建築的重要參考工具。

說來也巧,在這之前讀了阮慶岳和顏忠賢的小說,兩位都是建築師,當時便納悶著建築與文學間,是否有強烈的相關。待讀完林徽因傳方瞭悟到:建築具有很強之實踐性的特點,正和詩歌、書法、繪畫、音樂、電影等相通,都是讓生命更加美好的努力。從這一點看,醫學也是創造世間光亮的,難怪醫師作家契訶夫、毛姆、柯南道爾等,讓人如此著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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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爐香.jpg誰能不愛張愛玲?正值青春年華的,讀她語不驚人死不休、殘酷華麗的文字,如何不被那俐落漂亮所吸引?經歷過世事艱辛的,凝視爬滿蝨子的華袍,又怎不為千瘡百孔卻極美的人生而動容?

一趟上海行,從消極讀者轉成中度張迷。認識了她作品裡的純粹美好,開始有讀完心儀作家所有作品的想望(和行動)。年輕時沒讀懂她的孤冷其實是「因為懂得,所以慈悲」,中年重讀頗有驚醒之感。待讀到萬轉千迴《小團圓》「是的,愛情完全幻滅了之後,還有什麼東西在。」更是徹底被擊潰。已經沒有了、幻滅了的愛,她還能從中看到我們無法看到的,這樣令人望塵莫及的極度敏銳,像符咒加身,之後只能乖乖成其死忠粉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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